這回又是托M的福,昨晚去聽了他的鋼琴老師Muza Rubackyte女士的獨奏會,因為是受到她本人邀請而去的,所以是免費……(高興)。場地是倫敦的演奏廳裡我最喜歡的Wigmore Hall,一個由鋼琴公司Bechstein創建於1901年的小型演奏廳,百年來已經成了古典室內樂或獨奏樂的重量級表演場所,著名鋼琴家魯賓斯坦也曾在這裡演奏多次。
Muza女士是立陶宛人,應該是個天才兒童,傳說七歲就辦第一場演奏會,彈的是海頓的鋼琴協奏曲。立陶宛於1991年脫離前蘇聯獨立後,她才有機會與西方國家接觸,移居到法國,目前在巴黎右岸的拉赫曼尼諾夫音樂學校教學,那也是M之前去拜師學藝的地方,本人去年有幸當跟屁蟲也去了一次。另外去年夏天參加庇里牛斯山的音樂營,也是因為這位Muza女士的緣故。對了,她的年齡有點神祕,從外表也很難判斷,不過去年在庇里牛斯山曾聽她的學生談論過,年紀似乎將近六十。我記得當時心中暗暗稱奇。
昨晚到了現場才知道,原來這場演奏算是立陶宛的文化外交。他們的首都Vilnius當選了2009年歐洲文化之都(European Capital of Culture 2009)(以前Brighton曾在英國國內選到前八名;今年(2008)的歐洲文化之都是利物浦Liverpool)。昨晚在Wigmore Hall前廳看到一些Vilnius的宣傳。現場節目單難得免費,A4大小的版面,設計如左上角的圖片顯示,那真人大小的頭像其實有點駭人。打開一看,就有「立陶宛大使的話」這種東西,看起來有點官樣,可是因為很久沒看到這種東西,反而覺得有趣。當然內容主要是介紹立陶宛的歷史與讚揚Muza女士的音樂成就,多少也學了點知識。因為2009年的緣故,她也被封為Vilnius的「文化使節」。我想她該已經算是「立陶宛的國寶」了吧。
現在進入重點:音樂會。
昨晚的演奏從蕭邦練習曲的六支選曲開始,接著是蕭邦第二號鋼琴奏鳴曲(第三樂章即為著名的「送葬進行曲」)。中場休息之後,下半場是立陶宛音樂家兼畫家Ciurlionis (1875-1911)的三首前奏曲與兩首夜曲;最後是普羅高菲夫的第六號奏鳴曲。蕭邦練習曲是技巧困難多樣的曲子(註一),但見Muza非常明快地就進入狀況,一般聽演奏會時常見的「暖身」階段非常短。大體來說,她給我的印象是「從頭到尾都展現出鋼鐵般的意志」,鋼琴聲音非常洪亮;一方面彷彿不用多費力氣,就能彈奏出非常響亮的琴聲(註二),另一方面,兩小時的演奏會中,那響亮的程度從頭到尾都沒有顯現疲態(M說反而是聽眾可能被疲勞轟炸,哈)。另外,她的聲音整體內涵非常豐富,層次分明,無論何時,都可以清楚聽到不同聲部各自的氣質。一晚聽下來,確實是令人心滿意足的鋼琴演奏。相信她的名望還會繼續在國際間提升。我想她不同於幾位已經成名到有點熟爛的鋼琴家之處是,她的演奏雖然技巧高超但沒有匠氣,你聽得出這個人處理音樂的態度很誠實,是因為她認為應該這麼表現而表現,並且也沒有討好聽眾的意圖。如果硬要雞蛋裡挑骨頭的話,我想她的音樂稍微缺乏溫情,不過這也不表示冷峻(嗯……我只能用「鋼鐵般的意志」來形容)。舉例來說,在蕭邦的練習曲和奏鳴曲中,許多地方還是會令人升起熱情之感,但在「送葬」那一樂章中間較為柔緩的段落,我本來期盼某種較為詩意的柔情,她的表現卻稍微「無感情」——高音的主旋律雖有亮麗如銀鐘的漂亮叮噹聲,但並不給予更多的情感(註三)。不過走筆至此,忽然想到或許那真的是演奏者本人有意識的決定。那高音或許真的是教堂鐘聲,而在葬禮的場合中,如果那是教堂鐘聲——在悲沈的葬禮進行之中,鐘聲傳來,此時人們從自己的情緒中醒來,怔怔地聽著鐘聲——那麼,她的表現恐怕比較反映真實吧……。
Her new website: http://www.rubackyte.eu/
演奏結束後,我隨M去了後台向Muza打招呼。在兩小時的響亮琴聲後,Muza看來精神仍然很好,和M用法文打了招呼,看到我似乎很高興(隔了一年多,並沒有把我忘掉),用不是那麼熟練的英文向我問候,並給了我一個紮實的擁抱,不勉強也不誇張。這是這個女人讓我覺得神祕的地方。教鋼琴時(我不是她的學生,只是在旁邊看而已)她還蠻像刻板印象中嚴峻的鋼琴教師,在舞台上是個具有「鋼鐵般的意志」的演奏家,謝幕時又看得出是個熟練自信的表演者。但與人接觸時,卻好像平常人一樣……這是什麼描述法……我想重點還是之前所說的「誠實」吧。對待音樂的誠實態度,在與人的一般接觸上,則表現為「誠懇」,一點架子都沒(也沒有什麼藝術家的神經質或戲劇性之類的)。結論是能被這位世界級的演奏家誠懇地擁抱,實在榮幸。
在後台還見到幾個去年夏天在庇里牛斯山見過的人,包括一位東方混血的年輕英國男生,還有一位瑞士心理學家,他的專業是利用催眠幫助運動員和舞台表演者克服怯場問題,以便更充分的發揮水準。昨晚演出完後還有酒會,和那2009年歐洲文化之都有關;有人邀請我們留下來,不過因為要趕火車就免了。當然祝福Muza女士未來演出更加成功,也期盼未來還有機會與她有更多的接觸。
註一:中場休息時,M告訴我「六支蕭邦練習曲」是很不尋常的曲目選擇。據說魯賓斯坦曾自稱:他只在安可曲時演奏蕭邦的練習曲,通常一首,最多兩首,原因是安可曲是演奏家完成了主要任務後,身心都比較放鬆、自由、有彈性的狀況下演奏的,換言之較能揮灑自如,此時彈較為困難的小曲反而安全。不然很有可能因緊張或求好心切而犯太多錯誤。
註二:這是陸陸續續從M那裡學來的知識:近代鋼琴的演進主要是往響亮的方向發展,鋼琴家也努力發展出讓琴音響亮的演奏方式。雖然肌肉力量很重要,但當然不是靠蠻力;有多種不同的手勢與動作可以讓聲音響亮。Muza能不用多餘動作而使鋼琴發出那般嘹亮的聲響,自然是很厲害的了。
註三:中場休息時曾和M討論過這個問題。他說有一種可能,是因為鋼琴家在大型演奏廳表演時,必須照顧到所有的聽眾,所以無論再溫柔,都不能讓後排聽眾聽不到琴音。他猜想Muza是用這樣的原則在彈。雖然他也同意我整體來說「柔情太少」的感想。
1 comment:
我和熊在巴黎遇到的這種歐洲某國的文化外交式的音樂會不少
會常去的原因其一是免費:-P
形式通常是國際級的音樂家或國際大賽的的厲害新秀配巴黎的樂團
由該國的駐法大使館贊助演出
猜想是巴黎有很有名的音樂院和音樂大賽
來這裡進修和參賽的歐洲其他國家的音樂家很多的關係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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